哭雪枫同志
邓子恢
还是在去年九月间的一个晚上，夜很深了，忽然从前方来一个急电，说雪枫同志在反对敌人扫荡中光荣牺牲了。我与瑞龙同志接到这个电报，非常惊讶。这个电报头半段还是说我们很顺畅的取得胜利，伤亡很小，缴获甚多，为什么后半段却来这样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？！但细看电文却一字不差，这真是出乎我们意想之外的噩耗！我当时一夜未眠，一方面是感到这个损失太大了，这不仅是我党我军的损失，而且是中国人民解放事业与民族抗战的损失。另一方面是当时路西情况极端恶劣，敌人扫荡刚告结束，顽固派四个师向我围攻的情报又来了，当时路西地区尚未稳固，土顽到处骚扰，我们部队尚未调齐，一般指战员对顽作战信心不高，而恰当此紧急时期，前方部队丧失主将，这又怎能不令人着急呢？！我之难过还由于丧失了最好的战友。我与雪枫同志同事三年多，彼此相处很好，三年来大家都能站在党的原则上，互相切磋，互相谅解，互相帮助。我们也争辩过，但争辩是为了党的利益，双方不同意见终于在党的利益之下一致起来。我们也迁就过，在无关原则的小节问题上，双方都能互谅互让。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，我与雪枫之间，对某些原则问题，还未能完全思想打通，所以大家虽能依照党的决定去做，但彼此认识常不免有时偏差，也就未能毫无间然。但自从整风以来，特别是去年六月间同到华中局整风之后，我们彼此之间已完全思想打通，把过去三年来在执行政策与工作中彼此偏差之点逐一检讨，大家把肚子里未说的话通盘说出，弄个一清二白，因此彼此之间思想完全打通，认识完全一致，工作自然也就完全协调。雪枫同志曾对我说过，“我同事过许多人，但同事最久，工作最协调者还算我们两个人。”我们相处之得于此可见。但不幸得很，正是整风之后思想打通，刚回来几天，雪枫同志就率队西进，而一月之后，竟尔与世长辞，王庄送别，竟成永身永诀，这怎能不痛心呢？
雪枫同志是我党我军智勇双全的卓越的军事将领，同时又是才德兼备的优秀的政治工作干部。在党的长期培养与正确领导之下，他对无产阶级与民族解放事业已成就了伟大的功绩。他从一九二六年入党后，就参加了华北的兵运农运工作，参加了北平南郊农民的武装起义。一九三0年就参加了伟大的中国红军的斗争。第一次进攻长沙之役，首先进城，直抵湘江边岸的是雪枫同志率领的那个大队；一九三三年在反对第四次“围剿”时，抚州八角亭一战，雪枫同志以一个通讯排的反冲锋，击退了当时的白军第四师全师的进攻；在叛徒郭炳生叛变时，雪枫同志只率两个通讯员亲往敌后寻找部队，终于把全团队伍争取回来，在红军长征时，雪枫同志经常被派任前卫，而屡次都完成了光荣任务，其艰苦卓绝，尤为人表率。在抗战开始以前，雪枫同志被党中央派往山西做抗战工作，以后建立太原八路军办事处，雪枫同志为处长，折冲撙俎之间，团结抗日人士，这对推动抗战，打开华北发展局面起了很大作用。一九三八年，雪枫同志被派来华中，到了竹沟帮助八团部队之整训与东征，以后又组织了新四军游击支队，从竹沟出发，与睢、杞、太、夏、肖、永间地方党所组织的武装相汇合，转战于豫皖苏边区，仅只一年之间，队伍由千余人发展到二万余人，开辟了豫皖苏根据地。当时部队发展之速，地区开辟之大，兴奋了华中全党同志，成为推动华中各根据地建立与发展之榜样。当时部队发展之快，固有其便利之客观环境与主观条件，但与雪枫同志能正确运用党的政策，在党中央与当时中原局领导之下，独立负责，抓住时机，大刀阔斧地进行工作，以及雪枫同志大胆的负责精神，卓越的指挥才能，精密的组织能力是分不开的。一九四一年，国民党汤恩伯的军队向我大举进攻，雪枫同志为顾全大局，避免内战，率部队转移路东。三年以来对淮北根据地的保卫与巩固，更建立了莫大的功绩。在三十三天反扫荡，在山子头自卫战，在去年胜利的春季攻势，在收复张楼这些有名的大战役中，雪枫同志都亲手擘划或亲临前线，他的勇敢沉着、精细果断，对这些战役的胜利有决定性的作用。三年对淮北根据地的建设，雪枫同志贡献尤多。去年夏间，日寇向我大后方大举进攻，国民党军队望风溃退，坐使中原大好河山沦陷敌手。八月间雪枫同志奉党与军部命令，亲率主力部队西进，转战于肖、宿、永、夏之间，不匝月而敌伪丧胆，国土恢复，人民解放，路西局面因此奠定，其胜利之大，成功之速，出乎我们预料之外。在此次西进中，雪枫同志更显出其勇敢负责与坚决果断的才能，每次战斗必亲临前线，亲自鼓舞部队，抚慰人民，筹划统战，争取友军，因此士气振奋，人民归心，敌伪披靡，土顽瓦解。这种英勇的模范行为，实堪称为我党模范。但正因此便引起敌人恐惧，而连续对我进行扫荡，雪枫同志在反对敌人扫荡中因身先士卒而光荣殉国了。
雪枫同志已与我们永别了，这是我们莫大的损失。我们对雪枫同志的牺牲，不是悲伤，也不是流泪，而是要加强我们的力量，为雪枫同志复仇。大家踏着雪枫同志的血迹前进，使一个雪枫同志的牺牲，千百万个雪枫同志产生，这才能弥补我们的损失。因此，我们今天在此追悼雪枫同志，大家应学习雪枫同志为无产阶级、为民族解放事业而英勇牺牲、艰苦奋斗的精神！学习雪枫同志为人民服务，爱护人民利益，爱惜战士的群众观点；应该学习雪枫同志勇敢负责，坚决果断的品质，与勤劳朴素，敏捷紧张的作风；应该学习雪枫同志胸怀豁达，善于与党外人士合作的风度；尤其要学习雪枫同志虚心学习，勇于克服自己缺点的自我批评的精神。雪枫同志之所以成为布尔什维克，所以能成就这样伟大的功绩，并不是雪枫同志天生就如此，并不是由于雪枫同志是什么天赋英才，而是由于雪枫同志在党领导之下，从不断斗争中锻炼起来，学习起来的。雪枫同志也与普通同志一样，并不是没有缺点，并不是不犯错误。雪枫同志之所以伟大，所以能够成就其布尔什维克的事业，正由于他敢于正视自己的缺点与错误，敢于纠正自己的缺点与错误。大家都公认到路东后三年来，雪枫同志在党的帮助之下，在总结过去经验之后，已大大不同于路西时期了。这说明什么呢？说明雪枫同志之所以成为布尔什维克，不是天生如此，而是在斗争中不断锻炼起来发展起来的。去年，我们同到华中局整风时，雪枫同志很坦白的检讨自己过去的缺点，也曾经很爽直的把自己的缺点，向许多干部作检讨，这就是雪枫同志的伟大，也就是雪枫同志能够成就其伟大功绩的重要因素。我们今天追悼雪枫同志，学习雪枫同志的优良品质，应该特别学习他这种虚心学习，认真作自我批评的态度。如果我们具备了这种品质，对革命负责，对人民负责，不怕揭露自己的错误与缺点，不把自己看成高人一等的天生俊杰，而把自己看做一个普通的常人，在斗争中学习，在斗争中锻炼，在斗争中创造，那么在党的领导与培养之下，我们每一个同志都可以学习成为雪枫同志，都可以成为布尔什维克，可以成就自己的革命事业，也就可以完成雪枫同志的未竟之功。
雪枫同志与我们永别了，但雪枫同志这种布尔什维克的优良品质，将永远在我们同志中发展着。雪枫同志的精神永远不死！
（原载 一九四五年二月五日《拂晓报》）
